
何志明 (桃園市)
那天傍晚,懸日將落,我驅車於回家的路上,一路塞車,車堵得像嚴重便秘一樣,再怎麼焦急也挪動不了。有些人不耐,以為猛按幾下喇叭車陣就會移動,舉止徒勞。
我無奈地望著前車尾燈,感覺人在車流中,會漸漸老去。整座市井形成了一座聲音的戰場,所有噪音被打扮得有稜有角。紅燈號誌下 ,汽機車駕駛們抵住煞車,引擎與時間對齊,油門待勢蓄發。綠燈驟亮,車流如洩洪般奔騰,彷彿一粒粒的各色棋子,散落於櫛比鱗次的街衢。猝然!路口竄出一輛機車,闖越了紅燈卻又緊急煞車,瞬間前輪斜刺「犁田」,而幹道上的大貨車反應不及,砰的一聲轟然巨響,狠狠壓輾機車,騎士彈落地面,頭顱撞地,身軀微微扭動 ,摩托車橫倒,車殼破裂噴飛。 駭人的場景觸目驚心,毋庸贅述……想像一顆西瓜被輾碎,我用了很長的時間仍舊無法消化殘酷的畫面。
死者是一名年輕人,驚詫的我,克制著震顫的心緒,我想起一部戰爭片中的士兵中彈後,突然掙扎站立起來,旋即倒下,其後一動也不動。 為什麼血淋淋的悲劇一再教導我們如何銘記,又讓我們在冷淡中,不慌不忙地活著? 每天在路途上,為何有那麼多往返的人,找不到方法,好好地活下去?險峻的交通環境,顯然侵犯了公民的基本生活權利。 囿於國內部分城鄉的交通基礎設施不夠完善,而運輸的公共空間也設計不良,加上某些用路的群體與個人,不遵從交通的遊戲規則,以致臺灣的交通實況,被形塑成為危險混亂的既成印象,而紛紜的情境,甚至可比擬成「戰場」。
一些落後的城市交通路網,像是一個個暴躁的場域,而道路的規劃、交通的制度、駕駛與行人的禮儀,這些脫序的共犯結構,綜合起來,成為社會的一種病態,彷彿暗處中藏有許多冒著黑煙的未爆彈,隨時都可能會引爆,造成傷亡。而令人覺得悚懼的是,每年確實有成千上萬的民眾,在交通事故中死傷,道路上的人,宛如都變成了易燃品。國內因為車禍而死亡的人數,甚至超越了某些戰爭亡歿的冤魂。
記得我國中時,有次走在放學的路途,發現一隻髒污的小貓窩在行道樹下。倏然,我瞧見它弓身站起來,挪步,欲穿越馬路,它裹足不前,猶豫了一會兒,旋即用速度解決了困擾,一溜煙地衝向馬路中央,但被穿梭的車輛給嚇到,它趕緊躥回原地,像顆子彈從障礙物的縫隙穿了過去。 貓咪逡巡來回,車潮依然絡繹不絕,它抬頭張望,須臾,迅速往前蹦跳,它想一口氣橫越馬路。眼睛會出錯,時機不會,恰好一輛轎車經過,天啊!刺耳的煞車聲吱吱響起,轎車的車頭直挺挺地撞到了貓咪。我清楚地看到那隻小貓,它的腿似乎被撞斷了,於是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後趴下,一命嗚呼。 貓咪它靜靜回眸望向我,眼神帶點淒婉的絕望,像是一種茫然的疑惑。
其實有很多人,也是用貓的方式穿越馬路。
一些外國人來臺後,對於臺灣市區的道路動線,總是留下了深刻的負面印象。 一位美國朋友告訴我,他穿行街道的感覺,就像是在兵荒馬亂的烽火下挺進,或是參加一場驚心動魄的障礙賽,到處都是爭強鬥勝的大小車輛,有幾次他差點被車撞上。他發現有些偏遠城鎮並無人行道 ,他顫巍巍的沿著馬路邊緣行走,而路旁盡是違停的車輛交疊雜沓,有時為了閃避,身軀被迫偏移至馬路中央。那些迫近行人的汽機車,不時按壓著怒意的喇叭,擦身而過,這讓他覺得臺灣人的交通禮儀與道路安全意識很糟,而行人跨步於馬路,必須要有特別的警覺心與對策。他說無論身處於哪個時段,只要是穿越馬路,即便是綠燈,也不能相信燈號,必須睜大眼睛仔細確認周遭的路況與車輛。彷彿每一條路徑,前後左右、四方八面,處處都像是一個危機四伏的拐角。
他戲謔地說,還沒來臺前,就聽說臺灣是個自由的國度,而來到臺灣後,才真正領略了什麼是「自由」。我訕訕地乾笑,不知該如何解釋。 「野馬前方無溝壑?」台灣交通環境的險惡,早就得到了國際的認證。 很多車輛總是違反速限。速度是人性中一種古老的獸慾,駕駛的樂趣往往來自速度。汽機車引擎的強悍轟鳴,讓人熱血沸騰,點燃了行車操控的激情。當路口的黃燈亮起,某些人的直覺反應就是猛踩油門,俾以超越來不及的人生,爭分奪秒,目的就是為了取得速度的勝利。
愛默生曾說,在薄冰上滑行,速度就是安全。假如所有人在道路上行車,都能秉持這種如履薄冰的謹慎意識,就不會有人受傷、枉死 。西方有句哲言:「在可能發生車禍時,多去圖書館豐富自己的知識 。」這句話試圖讓人類理解,需培養交通安全的觀念,以避免車禍意外發生。
測速照相機的存在,絕不是只為了開罰單,充實國庫,那是基於保障道路紀律,彰顯公權力的行使,讓民眾確實遵從交通規則,否則會危及他人或個人的生命安全。只不過,就是有人抵觸規範,讓交通的「意外」屢屢成真。
別讓平安回到家,含有難度,交通混亂亦是國恥。每位民眾都應該提升安全意識,遵守交通規則,把所有路程都當成是「拐角處」,小心翼翼地通過。 試想,在路口一個不小心,就可能感受到一股巨碩的撞擊力,憾事只在一瞬間,騰飛、拋落,儼如電影的慢動作,肋骨一根根斷裂、臟器慢慢被擠壓,呼吸越來越微弱……
親愛的家人,還在家裡等著你吃晚餐。